故乡的老淮调

董青春
2020-06-16
来源:淮海晚报

从我记事起,淮剧便一直是我苏北老家乡亲们最痴迷的剧种。

童年的时光里弥漫着老淮调委婉、凄美的旋律。三月里春光明媚,小河边老大爷边放羊边哼着“老淮调”;五月里布谷欢鸣,乡场上庄稼汉子边打场边唱着“老淮调”;十月里金风送爽,飘香的果园里婶子们边摘梨子边低吟着“老淮调”……乡亲们特别钟情淮戏,爱听爱看爱唱,村东头的吴大爷、村西头的韩大婶、堆坡上的赵跛子、村中间的马三姐,村里不少人张口就能来两段唱几句。夏季的晚上,乡亲们聚在村头的乡场上乘凉,“丁小锁子”的二胡如诉如泣,淮戏迷们轮流上场“献艺”,我和小伙伴们则点着熏蚊子的蒲棒子,然后躺在铺在地上的凉席上,听着大人们的淮戏进入了梦乡。

淮剧表演艺术家是淮戏迷们心目中的偶象,上了岁数的人经常谈说着莜文艳、马秀英、何叫天的表演,说哪一年在哪里曾看过他们的演出,年纪轻的则对裔小平、梁锦中、王志豪、陈德林等淮剧表演艺术家如数家珍,那份钟情、那份崇拜、那份热爱,绝不亚于今天“粉丝”“玉米”般的“追星族”。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夏季,江苏人民广播电台举办全省优秀青年淮剧演员大奖赛,每天傍晚七点多钟电台开始播放演员的淮剧唱段,那一个多月里,乡亲们每天早早地从庄稼地里收工回家,冲把凉水澡后,将收音机摆放在门前的方桌上,音亮调得高高的,边欣赏边跟着吟唱,然后聚到一起评价着演员的唱功,从报纸上剪下选票填上自己最喜爱的演员的名字。父老乡亲怡然自乐,深深地陶醉在“老淮调”土气浓浓、醇厚绵绵的音韵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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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叔是位淮戏谜。五十年代初“地方戏”复兴时,老家周围的几个村联合筹办了小剧团,排演的大都是淮戏,有《金沙滩》、《探寒窑》、《吴汉三杀》等剧目,戏班子刚组建时,缺少挑大梁的,因三叔身材魁梧,淮戏唱得地道,以前又经常去上海等地经商做生意,曾经看过莜文艳、何叫天的演出,在当地算是见过大世面的,戏班领头的便找到他,请他“出山”撑门面演两出戏。听父亲说,三叔扮演杨六郎时穿着戏服,演出时声音宏亮,唱腔悲壮、激昂,实在地道,把杨六郎饱受冤枉、惨遭陷害仍血战沙场忠勇杀敌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,经常是上场后刚一亮相舞台下便掌声雷动。10多年前学校放假在老家的庄稼田里劳作时,多次领略三叔在乡邻的起哄下演唱老淮调的风采,虽然上了岁数,但声音和唱腔依然不减当年。在我读书求学和外出工作后,三叔曾给予我不少帮助和教诲,可惜现在再也听不到他的“老淮调”,再也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了,只给我留下无尽的思念。

故乡的“老淮调”,酽酽的山芋茶般甘甜、飘香的槐树花般朴素、陈年的高梁酒般醇厚、村头斜卧着的大石碾般本色。远在他乡,偶尔听到“老淮调”,就像听到乡音一样亲切,心底不禁会涌起一股暖意,那年暑假和三弟出去打工,汽车颠簸了十几个小时夜间才到了上海,在十六铺下车后又渴又饿,一处小吃店门前亮着灯光,店铺录音机里飘漾着淮剧《秦香莲》的唱段,循声过去,开店的小老板热心地招呼我们坐下,一开口双方便知道遇到老乡,小老板是苏北阜宁人,他说每天在这里都能见到老乡,在乡音般的老淮调中,我们一口气喝了四碗粥吞掉一笼包子,结账时小老板硬是只收了包子的钱,说四碗粥算是请老乡的客。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,秦香莲去京寻夫时如诉如泣的唱腔,至今仍会飘荡在我的记忆里……

好久没回故乡,好久没有听到故乡的“老淮调”了,但老家“老淮调”那悠悠扬扬、如丝如缕的旋律时常萦绕在我的梦乡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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