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吃费功的清江浦一绝

郭应昭
2020-06-23
来源:淮安文史资料网

炕饼堪称清江浦一绝,曾是淮安市清江浦区常见的深受人喜爱的面制品。炕饼既具平民化的身份,又具贵族化的特点。说它平民化是指常上老百姓的餐桌,收入高或低的人都能买得起;说它贵族化是由于其制作程序多、耗时长,现在手工做炕饼的人廖廖无几,少有人能吃到,且身价提高许多。

炕饼爆了朋友圈

这几天,文史人、作家胥全迎的文章《清江浦的炕饼》引爆了朋友圈,坊间兴起了关于炕饼的热议,勾起了一些客居外地的清江浦人的乡愁,也引发了我对过去卖炕饼的回忆。网友李冰贤感慨地发帖:“小时候常常在北门桥北侧西边的那家炕饼店买炕饼,硬硬的底部脆脆的,有时候蘸香油和豆瓣酱或有辣椒酱的混和油,不用菜都能当一顿饭。好怀念。”客居南京的王庆元深情地写道:“炕饼的味道,是家乡的味道。好极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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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江浦炕饼源于何时?由何方传来?亦或是清江浦人原创?未见经传。据我所知炕饼还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叫戗饼,是说炕饼底硬,用牙齿咬,硬碰硬,戗得很!故有一说炕饼源自山东侉子,山东人性格豪放说话戗,但尚未发现山东有此炕饼。不知南北兼收的清江浦竟能做成饼面柔韧、饼瓤实在、饼底硬脆的吃物而广受清江浦人的青睐!其实,我也好炕饼这一口。这不,一碗稖面稀饭或一碗辣汤,一角炕饼夹两块猪头肉或蘸点麻油甜面酱、大椒酱入口后反复咀嚼,那个麦香、那个味美是其它珍馐所无法比拟的。不过,我对炕饼的钟爱还缘于我家曾打过炕饼。

做炕饼的三功
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我父亲被精简,失去了工作,但由于父母身体原因,有关方面也没有强行将我家户口迁到农村。为了一家五口人的生存,我父亲咳咳喽喽地拉过平板车,修过自行车,卖过熟食面条和炕饼……

那些年做炕饼卖炕饼的耳濡目染,让我知道了一些打(清江浦方言:做的意思)炕饼的道道。打炕饼既是体力活,又是技术活。好炕饼一一看着美,闻着香,嚼着爽。这全凭制作人的“做功”,即造炉功、揉面功、炕饼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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炕饼炉一般是用1米高的装原材料的废旧铁桶改制而成,下有风门,中有炉钉,上有炉膛。风门口两边有竖槽,用一块铁皮做成的风门在槽内上下调控进风,炉钉有铸铁的,也有用钢筋弯育成大致有1.5厘米空隙的排钉状,固定在穿过铁桶中间的两根圆钢筋上。炉钉围有铁板,铁板上嵌砌一圈砖块后搪上拌头发丝掼熟的油泥(粘土),这种油泥做炉膛不易开裂,聚热气不窜火。炉膛是上大下小推八状,一口平底锅安在炉上,锅边基本与炉边一圈吻合,炭火火力要均匀达到整个平锅锅底。

所用燃料多为小白煤块,原煤块有一定硬度,清江浦人称之为“钢炭”,所用钢炭要蚕豆大小最好。每次去煤厂买原白煤,回来后用铁筛将煤块隔出来,须把大煤块砸小再用。煤粉加粘土做成画上格子的煤饼,便于掰开使用。生火时,先点燃小木柴,待木柴火起来后放入小煤饼,煤饼烧起来后,再用小钢炭均匀地洒上。钢炭既能盖火,又能熬火,是做好炕饼必需的燃料。

没有一只好炕饼炉和好的炭火燃料,想做成有软有硬又香又爽口的地道炕饼是不可能的。

炕饼筋道靠揉功。打炕饼的食材是小麦面粉,其中的死面与活面之比大致3:1。死面是没有发酵的面,和面加水要适中;活面是有酵母菌的面,清江浦人叫它为“糟头”,切开后有很多发酵而形成的气孔,闻一闻有一种酸甜的气味。死面和活面配好后要在糟头上加食碱水,食碱要加多少完全凭经验,然后就下劲揉面团,揉到粘案板时,需加点面粉再揉,如此反复多次。揉功达到了,面分子结合得紧,做出的炕饼才更实在更有口劲。大概揉到七八成时,要用刀切开面团嗅一嗅,若有酸味尚需再蘸点碱水和面粉再揉,若碱放重了一点,则需延长点时间让酵母菌多产生点与碱中和。碱放多了炕饼发黄口感差,放少了炕饼酸不好吃。

面揉好需盘成圆面团擀成圆面饼,再用花竹(原为木制十字花专用压花工具)按在面饼表面慢慢地横一滚、竖一滚,压成十字花纹后再放入下面是炭火的平锅。

炕饼香、硬、爽更在于炕功。炉上的平锅用久了油光锃亮,一般不需要用油擦子擦锅,但要保证锅底洁净。上生面饼时,十字花纹朝上。生饼下锅后,两手要轻轻按在生饼花纹面轻轻地转上两圈,以免粘锅,炕了两分钟后,要用两只手抄起稍干硬的饼底,将饼花纹面翻朝下,边转边炕,五六分钟后,需把钢丝弹性圆垫圈垫在花纹面下继续炕,过一会要转一下。这时的炉内火力要恰到好处,火大了要关风门、盖小钢炭,防止饼面被炕过头,炕好的饼面以黄亮亮的为最佳。在炕饼的花纹面的几分钟后,要用轻型自行车辐条做成的五头钢丝梅花戳子给饼底扎透气孔,防止饼起鼓,又利于饼炕得透。

饼的花纹面炕好后就将饼底翻朝下,用14号钢丝盘成的圆垫圈垫在饼底下,将饼支起来,减少饼底与平锅直接接触的面积,继续边炕边转,使热力平均用在饼底上,炕饼底用时长,不能用大火,防止炕糊。炕饼生意好的要有两只炕饼炉,一只炉火温高点上生面饼,另一只炉火温低一些,专门炕饼底。炕饼底一般厚度要达3一4毫米,这样的饼才炕到家。有的饼欠火候,饼瓤就会黏牙缺口劲。

我父亲刚打炕饼时也失败过。不是碱多就是碱少了,口感不好。火大了,饼面有糊斑,火小了,饼炕不透。他曾经到北门桥两家炕饼店取过经。东面炕饼店做炕饼的姓杨,是个脚不方便的残疾人,他为了能站着揉好面,天天忍痛硬扳正残脚,打出的炕饼实在、劲道,饼底格崩脆,生意很好。西边炕饼店老板姓高,炕饼做得很地道,供不应求。取经回来后,我父亲个子不高,揉面缺力道,他特地带一块厚木块垫在脚下揉面。为了控制火力,他把用过的尚未燃尽的“二炭”挑出来用来压火。1962一1966年,他的炕饼在当地食客中很有口碑,都说他做的“炕饼实在有口劲好吃”。我在帮着卖炕饼的时候,也学着做过几锅炕饼,全过程均由我操作,居然做的也不赖,饼也很快地卖出去了。

卖炕饼用盘秤,用钢锯条做成的小刀根据顾客购买量划饼。刀在饼面上一划,然后把刀的切口对准案板边一压,格叭一声,饼就整齐地掰开了。

炕饼工艺应是非遗

现在,清江浦卖炕饼的很少见,好像只有大庆路上一家姓朱的炕饼店,经询问得知他是北门桥高姓炕饼人的女婿,今年已58岁,打炕饼的传人。物以稀为贵,他现在打的炕饼6元一斤,是面粉价的3倍,贵么?不贵!人家苦的是功夫钱。花6元一斤买来吃是回味历史,体验舌尖上的幸福啊!

吃炕饼要因人而异。牙齿好才能吃饼底,牙齿戗饼底,硬碰硬,但不能狼吞虎咽,悠悠地格崩格崩地嚼,细细地品味,慢慢地咽,感受着带着炉火气的麦香沁入肺腑,溢出口外,那才叫口福;牙齿差一点的吃饼面和饼瓤,别具一番口齿体验,甜丝丝,筋拽拽,实在在,那是不用多说的美妙;没牙的用开水泡着吃,水浸透而饼不散,点几滴麻油,放点甜酱油,饼香、芝麻香,甜中有咸,那也真是人生享受。

同样是面粉,为何做出的饼口感大不一样?关键在于用火方式。其它的饼都是烙出来的,也就是烫出来的,而炕饼是干出来的,也就是在大弹簧垫的垫衬下慢慢烘烤出来的。

北门桥杨家炕饼一直做到漕运西路拆迁才停,拆迁前,我去他那里买炕饼多次,听说老杨已过世几年,难免叹息。打炕饼手艺应是清江浦非遗,不知能否后继有人?感慨系之,故撰此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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